知青生活
呼玛粮库的陈年旧事(六)
上世纪70年代,呼玛粮食部门从农村收购的粮食中绝大部分为定购粮或代收公粮(即农业税)并进行储存,加上超(定)购数,所以农村实际交售给粮库的粮食数量是远超出定购粮数的。现在农民卖粮把粮散装在大车或汽车厢内,到粮库储粮仓时由皮带输送机直接入仓。很难相信当时呼玛粮库的小麦等粮食收购入仓,生产队把小麦先装入麻袋,扎(缝)口后在车上码垛,卸车时一袋一袋全是靠人给背进去的。小麦运到粮库门口,待粮库化验员检验合格通过后,在马车或轮式拖拉机上往仓库里搬卸,一袋一袋过磅秤,帮着扛到仓库码垛或倒入土圆仓,直到卸完,很累很辛苦。年秋季粮食收购时,粮食入库过磅开始用50吨的大称(地中衡),载重的送粮车在大称上过称,卸完粮后,空车再在大称上再称一下,计算后即得出交粮的净重。有送粮者过去没见过地中衡,说那家伙称重肯定不准,要求已经卸完的粮必须再在公斤的磅称上再核对一下。来回折腾后,地中衡称重数与公斤磅秤数相比,还多出二、三公斤。那人频频点头说,还是大家伙(指地中衡)准。我们过磅员说,回去宣传宣传…。
(图为张莹芳遗作)
定购粮是按照定购合同收购农民粮食时的价格,实际上就是粮食统购价格事先以合同价予以确认。公粮是国家对一切从事农业生产、有农业收入的单位征收的一种税,也叫农业税(以粮食折算为税金)。现在交“公粮”体制已经取消十多年了,所以很多九零后、零零后的年轻人都没有见过,也并不知道那些年呼玛农民每年都在秋冬季这场艰辛的粮食大“迁徙”中的盛况。呼玛农村的老百姓觉悟高,交公粮并不需要做过多的工作,各个生产队基本按时完成任务。农民们认为,在交粮化验过程中,粮食的验收,靠粮库化验人员认断,收与不收,他们拥有生杀大权。如果验收不合格,比如小麦还没有晒干的,还没有把草籽、不完善粒等扬场干净的,都是化验员一句话的事。实际并不如此。那时没有精确的自动化测定仪,比如,小麦含水率测定,靠试验用烘干箱加热,使小麦水分丢失,再用天平称重样品的减重量,测得实际含水量。杂质、容重、不完善粒等的测试样品,都是随机抽取,进行各项指标的化验、等级认定。交粮农民认为,随机抽取化验样品,肯定会出现故意的人为误差,从而降低他们交售小麦的质量等级,导致卖不了好价钱。其实粮库内部对此有明确规定的,包装粮在收购时,扦样比例有最低数要求,统一收购标准,出现扦样偏差、从而影响收购小麦的等级、价格等问题,是会尽量得到避免的。小麦水分高,在一定幅度内协商一下,可以收下入库;如因扬场草率,致草籽、不完善粒等数量过多,则会被化验员的一纸化验不合格单直接拒收或以低等级价格收购,想找粮库主任融通也无济于事的。有一次,我在办公室听见化验员徐文杰、司继海在与送粮的生产队社员嚷嚷,说你们的小麦水分高,我们可以收下,但草籽等杂质你们根本没有好好扬场就直接送来了,不符合规定啊!我们粮库对小麦的收购标准,比如水分应在16%以下、容重在克/升以上;杂质在1.5%之内;不完善粒在6%以下;其它质量指标以国标规定的中等标准为准。不符合以上标准的小麦一律要经过整晒、清理、除杂等措施,经化验合格后方可入库。这个情况的小麦,我们不能开收购的合格化验单。送粮的社员说,我们农民哪里知道你们说的这个标准、那个标准,以为他们没有意思意思,所以偷偷表示可以意思意思的。但徐文杰和司继海不知是怎么表态的,磨叽一会儿后,马车调头走了。
(图为张莹芳遗作)
年之后的几年是呼玛粮食生产大幅增长期,也是粮食收购的大幅增长期。征购粮从年的万斤,到年为万斤,年万斤,年万斤,五年增长了2.5倍。连年粮食(主要是小麦)收购量快速增长,给仓储工作带来极大压力。由于收购的小麦中有一大部分属含水量超标的,必须在天气转热的六月份前,及时晾晒,把含水率高的小麦降至含水率16%以下。晾晒场必须是水泥地面,才能保证晾晒的小麦不被泥土污染。偌大的粮食大院的空地上只有寥寥一、二千平方米的水泥地可作为晾晒场地,几百万斤小麦,要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从水分含量20%以上,晾晒降到16%以下,呼玛粮库既没有烘干房,又没有烘干塔,只靠粮库院内一、二千平方米的水泥晾晒场地进行晾晒,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只能把需要晾晒的小麦,用汽车倒运到几公里以外的呼玛“飞机场”的水泥跑道当作临时晾晒场。在晾晒的日子里,除了办理业务需要在办公室值班的人员外,其余所以人员都扑在小麦晾晒上,男职工成了装卸工,从仓库把小麦装车,到飞机场又从车上卸下;女职工则是晾晒女,用木掀(一种木头制作的锨,用于谷物扬场,或铲粮食等轻而散的东西)在铺摊开的小麦“地”上时不时上下翻动,达到晾晒均匀降水分,成为晾晒场上的翻场工。把小麦运到“飞机场”晾晒,费用高,效率低,人还累。在没有条件建造粮食烘干(房)塔的情况下,在粮库院内的空地上浇水泥晾晒场是解决(小麦)降低晾晒费用的简单可行的方案。省、地粮食局批准在“简易建筑费”中拨款,解决呼玛粮库的水泥地晾晒场。但省、地不解决水泥需求量的供应。那个年代,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列入计划供应的生产资料,比如水泥。粮食企业属于中央企业,资金、物资均不列入呼玛县地方计划内。所以粮库建晾晒场的几百吨水泥必须自行解决。
粮库领导希望县粮食科能否协调,在县内调剂解决。但水泥作为最紧俏的计划内物资,由于当年呼玛地方基建任务重,无法从其他单位调剂水泥给呼玛粮库。如果在8月底前不能采购水泥到库,则当年年无法进行水泥地灌浇,明年的晾晒仍然在“飞机场”,这是粮库领导们不愿看到的事情再发生。领导们发动“人民战争”,希望粮库职工各显神通,从外地购买水泥。但领导声明,从关系单位购买水泥,不能有所谓的“协作费”。粮库大部分职工是山东籍的,大家伙提出到山东去弄弄看,但涉及到运输和到货时间过长,今年8月底前到不了货,晾晒场建不成,明年需要晾晒的量可能更大,届时人力、运输车辆等更加紧张,所以去山东采购水泥的方案被否决了。提出想办法在省内解决采购,但迟迟没有人揭迷。时间在一天一天过去,领导有点急。距我献血时间已经超过30天,自我感觉身体状况恢复的不错。我跟主任何学忠提出,我试试吧。他问我,在哪里?我说,在佳木斯,有较大的把握性。但人家只生产自用的非标水泥,相当于标号的普通硅酸盐水泥,从来没有过对外供应,主要是怕万一出质量问题我们找他们麻烦(那时的市场监管没有像现在这样严)。咱们如果要买他们的水泥,人家也要内部讨论一下,特批给我们。我特意请教懂行的人,水泥标号是指水泥试块在凝固28天后的抗压强度,号就是每平方厘米公斤才压坏的意思,用这个标号或相当标号的水泥灌浇晾晒场地,没问题的。这一年水泥晒台增至平方米左右,是原有面积的近4倍,基本可满足呼玛粮库秋冬季收购的高水分小麦的晾晒需要。
(图为张莹芳遗作)
何主任表示他们研究一下,会尽快告诉我的。不长时间,何主任告诉我,马上与对方联系,请他们能特批并备货。只要备货送到码头,我们马上付货款。他问我,这段时间,银行账上的资金有问题吗?我说,没问题,过去没有给系统以外预付款情况的,这次情况特殊,我同意预付,但付款手续希望更完善些。
第二天,我踏上去佳木斯的旅程。由于事先沟通充分,在佳木斯采购水泥的事,办的十分顺利,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佳木斯港的运力紧张,水泥发货事宜,通过关系也很快落实。
不知是哪根的神经搭错了,我居然突然想起是不是可以乘坐一下从佳木斯到哈尔滨的飞机回去呢?至于是否可以在旅差费报销,没想那么多。我想,顶多搭我一个月工资不就行了么!
那时候购买飞机票,必须有县团级以上单位开具介绍信才行。我拿出“呼玛县革命委员会粮食科”的空白介绍信,填写相关内容后,去民航售票处,售票员啥也没说,出票给我了。
(图为张莹芳遗作)
从民航站出发到飞机场航站,是乘坐解放牌卡车。往机场的公路上略显冷清,我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黑龙江城市郊区的风貌:一望无际的农田绿色在阳光下煦煦生辉,村庄不密集地散落在公路两边和农田深处。到达航站楼后,第一印象,这楼不高不大,机场四周没有多少楼房,农田居多。对飞机场的神秘感一下子消失了。买飞机票时不知道飞机航线还有主线、支线之分,支线执飞的是小型客机。佳木斯至哈尔滨属支线航线,执飞的是安—24飞机。机场对安—24飞机的资料介绍说,安--24是标准的支线小飞机,但它的安全性是可靠的。我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民航飞机中,安--24已经全部退出历史舞台,现在只能通过回忆,记起乘坐安—24飞机的感受了。广播里通知乘客登机时间到了,人们有序地蹬上旋梯,旋梯底部装有滑轮,上部搭靠机舱舷口后,被固定了,但人在蹬梯时,虽像爬楼梯,确实有明显的晃动感觉。在旋梯口,两位空姐笑盈盈地向乘机的每一位登机客人点头、两手持欢迎姿势指引旅客向机舱内行进。走进圆弧型的机舱,中间走道的左右两排座位整整齐齐地立着,它们前后间距是一样的,前后座位的间距还算宽敞。我数了数,共有12排48座,至机舱关闭,我看后排还留有不少空位,实际乘客不到30人。我坐在靠走廊的位置,需要斜头侧眼才能看到机舱外的情形。邻座是一位中年男子,他大概不止一次乘坐飞机,所以并不注视机舱玻璃外正在发生的变化。
于是,他和我互换了座位。生平第一次乘飞机,不知是激动还是新鲜感,我透过明净的玻璃,机楼、跑道、牵引车都在我的视线里。一会儿,广播响起播音员甜润的声音: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这时,我看见牵引车开始把飞机缓缓推出机位。推到跑道后,飞机开始发动了,只觉得脚下有些许的晃动,随着螺旋桨飞速转动,其轰鸣声震耳欲聋,飞机开始慢慢起飞,沿着机场的跑道由慢变快,机场周围的事物快速向后倒去,瞬时腾空而起,机身渐渐地向上斜、越斜越高,我感到耳朵在丝丝的鸣响,耳膜鼓胀,有点痛。身体似乎有一种轻轻的失重感,还听到有人发出难受的呕吐声。我这才明白,坐飞机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舒适极了”。三、五分钟后,飞机开始平稳地飞行。空姐开始送水,分发小礼品。小礼品是外包装并不精致的一盒十支装香烟、一袋牛皮纸的十粒装糖果。
(图为张莹芳遗作)
飞机飞行的高度大约在四、五千米左右,没有看到厚厚的云层,在阳光的照射下,小兴安岭逶迤起伏的山峦被绿色覆盖着,森林组成了绿色的海洋。公路、河流、城镇都能清晰可见。每小时--公里的飞行速度,山间公路上行驶的汽车,犹如火柴盒般在慢慢移动,看得真切;见到不多的细细的长如银丝带的是不是河流,我不能判断;但每一条都像细细的银丝带在小兴安岭中飘动,又像是森林的白腰带镶嵌在山谷间;中小城镇并非星罗棋布,透过机窗玻璃,仍有不断映入眼帘的、被矮化了的一栋一栋小屋在眼前退去,消失;鸟瞰八月的松嫩平原,我分不清其东端与三江平原是怎么连在一起的,没有看见飞机在万米高空飞行时像白雪覆盖一样的云层,却是稻、小麦、玉米成熟前的绿色与天际连成一片。从机窗玻璃往下看,不同作物的绿色有所区别,但混搭在一起的绿色,就像欣赏一幅幅巨大的油画,辽阔而又平淡,不花哨的美丽,正在静静地迎接一个新的丰年的到来。与在平地所见的三江平原、松嫩平原上的庄稼平面感不同,在飞机上鸟瞰的立体画面是具有震撼人心效果。我想,这就是坐飞机给人带来的心灵感受上的升华。
一个小时多一点,飞机开始在哈尔滨太平机场盘旋,很快,“咚”的一声,在兴奋中没觉得身体有失重感,便在跑道上降落滑行。
现在坐飞机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第一次坐且是小型飞机的经历却特别深刻,一次不是旅游,更像是一次体验的几十年前发生的小事,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初”次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永记在心的。
我到呼玛不久发现,粮库、粮油加工厂、粮食管理所虽然都在平静中按部就班地完成粮食统购统销的*策任务,但这些单位每天都有值得宣传、光大的新鲜事发生,苦于没有人把它形成文字对外宣传,宣扬呼玛粮食系统的好事,现在叫做“正能量”宣传。于是,我从75年的10月份开始